81.她眼中的幸福
程晚宁到达集合点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
虽然不算太久，但炎炎烈日下，谁也不愿顶着太阳在高温中徘徊。
当看到一头金发的少年，程晚宁就知道此次的出游注定不太平：“你们怎么又来了？”
索布来得最早，在烈阳下等了半个小时，语气自然敌意满满：“管得比太平洋都宽，商场是你家开的吗？”
菲雅把程晚宁拉到一边，悄悄解释：“朱赫泫是我喊来的，至于旁边那个……他没告诉我，可能是跟朱赫泫一起的吧。”
这次外出是朱赫泫的主意，他想邀请程晚宁出来，但以对方的性格恐怕不会答应。
于是他拜托菲雅充当中间人，把程晚宁约出来。几个人一起出行，也算间接完成了他的目的。
如朱赫泫所说，程晚宁可能会拒绝他，但一定不会拒绝菲雅的邀请。
朱赫泫见到人，刚要移步上前，菲雅却一个箭步把他拽到一边，压低声音密谋：“你有计划吗？”
“什么计划？”
“游玩的计划啊！”菲雅顿时感觉他十分不靠谱，“这次出行是你的主意，我费尽心思帮你把人叫出来，你肯定得请客啊。你该不会还要让我们自己商讨去哪里玩吧？”
她嘴上说着“费尽心思”，实际上一则短信就把程晚宁骗出来了。
也不能算“骗”，毕竟菲雅人确实在这里。
朱赫泫没考虑这么多，云淡风轻地答：“能有什么计划，走一步看一步呗。”
菲雅气得翻了个白眼：“我今天刚好要出门，看在昔日友谊的份上，我只带你这一次，以后别再让我干这种差事。”
叮嘱完朱赫泫，她回到刚刚的位置，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盒香烟，塞到程晚宁手心：“帮我保管两天，上次烟盒藏在抽屉被我爸发现了，他要搜我的房间。”
这包烟是菲雅新买的，价格不便宜，家里没地方藏，扔掉又觉得可惜，干脆让朋友帮忙保管几天。
索布深知香烟对人体的危害，忍不住插话：“我记得初三之前你就在吸烟，现在都高二了，怎么还在吸？”
菲雅反驳：“我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没碰过了。都十六岁的人了，偶尔吞云吐雾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程晚宁收好烟盒，余光盯着前方带路的人，耳边传来索布的叹息：“我记得她初一刚入学时不会抽烟的，也不知道这些坏毛病跟谁学的。”
程晚宁拉上挎包拉链，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她第一次吸烟……是我教的。”
长长的羽睫垂下，覆盖住半个灰蒙的瞳孔，一如旁人未曾读懂的一面。
这话显然出乎索布的意料，他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会抽烟？”
无论是程晚宁会吸烟，还是她教菲雅吸烟，每一句都是人意想不到的情节。
“我从初一就试着吸烟，但始终没什么瘾，后来渐渐不碰了。”
程晚宁已经忘记了上次吸烟是什么时候，或许还是在那个孤独的时期，在某个无人光顾的后街，经历着无人在意的琐事。
她做过任何叛逆的事情，希望它们能为自己一潭死水的生活掀起波澜，可惜过不了多久就会感到乏味。
索布质问她：“你教她什么不好，非要教她抽烟？”
“初二的时候，我吸烟正好被菲雅看见。她很好奇那种感觉，所以拜托我教她。”
程晚宁背着挎包，抬头仰望斜上方的烈阳。聒噪的蝉鸣将回忆拉回，折射的日光穿透刘海落在她乌黑的瞳眸，她忽然觉得刺眼。
“然后我教她点烟，告诉她拿烟的姿势，她摸索一次就学会了。”
那是菲雅第一次吸烟，即便过去这么久还是记忆犹新。程晚宁甚至记得，自己当时分给她的香烟是什么牌子。
放学后无人的楼道，各种牌子的香烟堆了满地。踩在台阶上的少女却不忙着掩饰罪行，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烟。指尖一抹若隐若现的火星，是昏暗楼道里唯一的余烬。
那是一块不常来人的区域，头顶灯光陈旧得发暗，遇上连绵潮湿的雨天，整个楼道里氤氲着浮躁的气氛。
两个女孩在狭窄的空间里找到各自的位置，视线相对之际，说不清从对方眼里看到的是皎洁明月，还是百鬼横行。
“后来呢？”
“后来第二天，我们就被通报了，因为楼道的烟雾报警器炸了。”
“……”索布一时语塞，“以后这种事就别答应她了，对身体不好。”
他不知道该夸程晚宁热心还是骂她心大，一个尚且年幼的初中生拜托她教自己吸烟，她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我知道，我后面就没怎么碰过了。她父母管的严，应该也差不多。”程晚宁淡淡应了声，脑海中已经过期的内容重蹈覆辙。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认为自己早已淡忘了过去。直到再次提及，却发现那些痕迹比想象中的还要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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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雅买的电影票是上午场，早晨人少，能抢到前三排的空位。
考虑到程晚宁看不清屏幕，四人选在了第二排。两个女生坐在中间，男生们分别在左右。
这是一部经典泰剧的第二季，在两年前便已经大火。因为票房惊人，许多影院宣布重映，电影票依旧在第一时间一抢而空。
拉开帷幕，一道亮起的白光标志着影片开始放映。头顶灯光降到了最暗，银幕投射的影像成为了昏暗场所里唯一的焦点。
银幕闪烁，白光匿迹，艺术在惊心动魄的碰撞中升华。周围的一帧帧画面仿佛被刻意放缓，所有人都沉浸在银幕编织的梦幻场景中，迷恋影院特有的孤独和幽暗氛围。
程晚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进入影院前买的西柚芒果奶茶，视线聚集在大屏幕上，嘴里下意识咬着吸管。
银幕上正在播放的不是老生常谈的爱情片，也不是年轻人追求刺激的恐怖片，而是一部校园悬疑犯罪剧，带了点虚拟奇幻色彩，跌宕起伏的情节让观众永远猜不到下一幕的内容。
悬疑犯罪剧多少带点惊悚片段，当镜头切换到一处血腥尸体的特写，菲雅本能地缩起身体，后怕地别开视线。
程晚宁却直勾勾盯着银幕上流干血迹的头颅，惨不忍睹的尸骸总能唤醒沉睡的记忆。
她小时候喜欢看恐怖片，专门挑国外最吓人的电影观看。半夜睡不着就来个恐怖片助眠，晚饭时播放还能增长食欲。
可她似乎对鬼怪之类的东西有什么免疫，即便挑了各国评分最高的恐怖片，也没有能让她印象深刻的画面。
她好像生来就缺少了某样东西，与旁人表现出明显的差异。
随着年龄增长，程晚宁对恐怖片逐渐麻木，转头喜欢上了犯罪悬疑片。尤其是发生在校园场景的故事，让同一年龄的她更能感同身受。
她喜欢未知的东西，对循规蹈矩的剧情感到乏味。她喜欢永远能带给自己新鲜感的事物，哪怕下一秒就会因此毙命，也好过寂寂无名的一生。
程晚宁对自己的人生，也是同一要求。
来人间走一遭，如果什么都没留下，未免也太枯燥。
倘若生命没有意义，她就赋予自己意义。
好人同样，坏人亦可。
她不在乎自己的结局如何，至少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当全身的血液凝聚，巨大的满足感填补空虚。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欢愉混淆概念，致死的渴求与无边的恶混为一谈。
那种浑身颤抖的感觉——大概就是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