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ivederci,Italia
Forte dei Marmi的早晨宛如一切都像被橙黄色的老电影滤镜镁光灯处理过。
松树的影子在白墙上斑驳起伏,远处传来Vespa摩托车引擎的低鸣,坠入爱河的年轻人们享受着肆意青春,骑着轻便摩托穿行于海边小巷,女士们的裙摆在风中飘动,这是不急不缓的夏日预告。
安琪身着一件浅杏色缎面连衣裙,腰间系着细细的金扣皮带,整个人和小镇融为一道柔和的光。
她坐在藤椅中,一手握着刚做好的冰淇淋,另一只手被诺亚牵着。
他们刚刚走出镇上最古老的吉拉多冰淇淋铺,开心果碎片和奶油味道混在一起,沁着凉意。
诺亚穿着松垮的白衬衫与米色休闲裤,脚下是当地工匠定制的羊皮手工皮鞋,头发微卷,被海风吹得略显凌乱。
他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色的残迹,她却故意不提醒,只是静静看着他低头舔冰淇淋的样子,嘴角扬起一点小小的笑意。
“小姐,请问你在笑我什么?”他察觉到了,抬起眼问。
“才没有。”她轻声说,“就是想把这一刻记得久一点。”
诺亚伸手抹掉嘴边那点奶油:“我是不是该每天都带你吃一次?”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轻轻依偎过去,然后,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踮起脚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诺亚怔住,耳尖一下子红透,像是盛夏海风中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石子。
“这让我很……”他想说什么,却像是被那一吻掐住了呼吸。
“是奶油。”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说。
她不知道的是,诺亚从此刻下定决心认为他们每天都应该吃冰淇淋。
短暂的逃离中他们像是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学会了缓慢、亲密与不说话也能懂得对方的那种心照不宣。
上世纪初建的宅邸藏在高大的柏树与柠檬林之后,外墙覆满藤蔓与风干的玫瑰藤。
诺亚牵着安琪的手从海边别墅走出。
花园里橄榄树叶在阳光下颤动,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草叶和微微的柠檬香气。
海风吹过,拂动着她长裙裙摆。
门前依然停留着祖父乔治遗留下的复古敞篷车,皮质座椅上磨损痕迹柔和,方向盘是木纹的,车身被精心打蜡,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银色光泽。
车载音响里播放着老意大利情歌Parlami d'amore Mariù,旋律带着80年代电影般的忧郁和浪漫。
安琪坐上副驾,手掌按在座椅上感受到皮革的温度。她侧头看着诺亚,一时有种恍若时光静止的幻觉。
车驶向那不勒斯机坪,一路沿着阿马尔菲悬崖公路,蓝绿色的海面铺展在右侧,远远可见阳光在波面跳跃。
他们即将搭乘一架充满年代感的小型比亚乔涡桨飞机离开。
浅米色真皮座椅,柚木饰边,欢迎饮料并非香槟,而是装在古董手绘陶杯里的柠檬汁,杯缘还挂着一片柠檬叶。
阳光透过机窗洒落在安琪的指间,她回头看了看诺亚,他正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抵达卡普里时,海风带着盐味,阳光如酒。
卡普里的港口,海水是剔透的钴蓝色,连系船的绳结都显得慵懒而有度。
诺亚戴着墨镜,一手拉着安琪的行李箱,另一手轻搭她的肩。安琪换上了白色高腰连身裙,头发半扎,嘴唇染着淡粉,像极了画报中的旅人。
两人沿着石阶缓步而下,朝着码头尽头那艘风格古典的游艇走去。
邀请的东家托比站在甲板上,一袭白色亚麻衬衫搭配卡其色短裤,手中晃着一杯阿佩罗气泡酒,阳光在他发丝间跳跃。
他扬声朝他们招手:“欢迎回来!”
安琪笑着扶了扶墨镜:“这将是我们最后一天了,谢谢你精心安排的卡布里之旅。”
“托比,这是诺亚。”安琪正介绍他们互相认识,“诺亚,你认识托比。”
诺亚没说话,只是轻点了点头,眼神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防备。
“嘿,我们之前见过。科莫湖舞会?”托比朝诺亚举杯。
“是。最近好吗?”诺亚点头,嘴角勉强露出一个没那么自然的微笑。
他正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表示自己的善意,虽然听安琪提过,但他心里一直提防着任何和她走得太近的男人。
托比看出他的僵硬,拍拍他的肩膀,“嘿,放松,这次是欢送你们,我们不会谈工作。你们从北边回来,我想你们一定会喜欢卡普里湛蓝的大海。”
“谢谢你的好意。”诺亚用手上装苏打水的玻璃杯轻碰托比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回响。
游艇缓缓驶离港口,海面泛着清亮的银光。托比自船舱拿出一瓶冰镇白葡萄酒,倒入叁只水晶杯中。
“来,为卡普里,也为我们终于不是在会议桌上碰面。”
诺亚接过杯子碰杯却没有喝。
托比靠在栏杆边,眼神掠过两人,忽然笑着说:“我希望这不冒犯你,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安琪。”
她转头看他,“当然,请说。”
“所以,他就是那个对的人?”他话里有话。
空气好似暂停一瞬。
安琪微微一怔,眼神下意识地转向诺亚。
诺亚也看着她,眼里有一瞬间的明亮,惊慌的同时又有些惊喜,像是终于等到有人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说。
他心跳加速,紧张到掌心冒汗。
他一度想亲口告诉世界他们的关系,告诉她,不论旁人如何非议,他都愿意为她站出来。
而她也同样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映出他沉默却炽热的期待。
她的沉静并不是犹豫,更像一种坚定的温柔。
她从未打算继续隐瞒,只是等一个恰当的时刻。
他们的目光像在阳光下轻轻碰触,情绪汹涌,却没有言语。
诺亚轻启唇,刚要开口。
托比却笑着出来打圆场阻止,“总之,别误会。我不是所谓的‘情敌’——”
他转向安琪,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我是真的好奇。”
安琪指尖轻触杯沿,风吹乱了她鬓边发丝。
“托比。我明白你的考虑。流言四起,我也不打算否认什么。如你所见,如媒体流传,事实确实如此。”
“我明白。”托比低笑一声,眼神中却有某种波动。
他顿了顿,放下酒杯,“我不意外。说实话我甚至有些羡慕。”
“十年前,我还年轻的时候,我也曾以为我会这么意志坚定。”
诺亚与安琪几乎同时看向他。
托比低头,语气甚至有些带着自嘲,淡淡地:“年轻时候有个在伦敦的人让我从一个自大的家伙变成了愿意改变的人。那个人让我相信一些我原本不信的东西。”
他轻笑:“然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所以听起来你还想着那个人。”安琪语气很轻。
“我至今未能否认。”他叹息般说,“他教会我什么是遗憾。”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人,我想你不会意外,正是沉惜恩。”
一直置身在外的诺亚一再认为酒后吐真言是一个很蹩脚的借口。
安琪也怔住片刻,随即目光变得复杂。
“我和他还在慢慢磨合。”她轻声说。
“不,亲爱的Lucien的妹妹。”托比看着远方的海,“我从未告诉过别人这件事,但我想和你分享。现在和你们在一起我其实感到莫名的安稳。事实上,认识你和诺亚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给不完美的结局另一种形式的圆满。”
海风吹动船帆,水面泛起细小波光。
“其实,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么?我想未必。”安琪若有所思。
“所以我才会问你和诺亚的事情。”托比抬起眼,“我知道你们将会放弃很多。”
安琪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决定违背常识。”
托比缓缓摇头,“或许世界会惩罚相信感情的人。”
她却微笑,“那么我等待着那一天。。”
诺亚也握紧了她的手,开口:“只要和她,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辞。”
托比没说话,只是转身看向远方那片幽蓝的水域。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Belissima. 我真希望当年能有你们一半决心。”
她的目光沉静得像海底最深的那块石头,“别让未来后悔,生活就是关于不停做取舍。”
托比轻笑,仿佛是对安琪的坚定感到钦佩,也似乎在笑自己曾经的懦弱。
船逐渐驶近卡普里的蓝洞入口,阳光从洞口斜斜照入,海水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蓝。
他指了指前方:“那么,欢迎来到Blue Grotto. 世界上最美的谎言,也是最短暂的奇迹。”
船缓缓驶入洞窟。光线逐渐收敛,只剩水面映出的幽蓝,晃动着照在他们脸上,仿佛将人沉入另一个世界。
岩壁安静,浪声也柔和下来,像远方某段久远的旋律在水中回响。
他们并肩而坐,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那一点点湛蓝的微光温柔地流转像是夏日不小心流露的秘密,被海水包裹、收藏。
静默的那一刻不是停滞,而像什么正在悄悄生长。
诺亚牵紧了安琪的手。
阳光、水波与船影交织在一起,载着这叁段交错的故事,缓缓驶入那片蓝色回忆。
Arrivederci, Italia.